直击美国严重空气污染事件——一切充满了末日感谁也无法逃脱

  6月10日，北美东部时间早上7点多，我有些不安的醒来，感觉嗓子有点儿发涩。喝了几口水，赶紧拨开窗帘看看窗外的天色。还好，天色尚蓝，但感觉有些浑浊，看不见往日的丝丝白云。打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london，俄亥俄州，AQI空气质量指数90”，处于一片黄色的区域，属于中等空气质量。提示语是“空气质量可接受，但是对PM2.5颗粒异常敏感的人也许会出现呼吸系统疾病。”

  这是美国东北部因加拿大野火遭遇的近几十年来最严重空气污染的第五天。6月6日以来，美东主要城市开始被野火产生的烟雾萦绕。6月7日和6月8日，纽约的AQI（空气质量指数）超过300，有时甚至超过400。美国环境保护署空气质量指数的多个方面数据显示，6月8日上午，北美城市的空气质量是全球最差的。

  此时，纽约的空气质量已恢复到良好级别，费城、华盛顿还处于黄域的边缘；而随着烟雾的漂移，美国中部的印度安纳州、俄亥俄州成了污染最严重的区域。印第安纳州纽卡斯尔的AQI指数达到156，评级为不健康，可能会影响每个人的健康，是当前美国污染指数最高的地方。

  印第安纳州纽卡斯尔，正是我们昨晚开车穿越的地方！我瞬间想起了近些天美国华人朋友圈里的流行词“跑毒”。

  我们正在错误的时间进行一场前往美东的旅行。昨晚11点，开车经过纽卡斯尔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正身处毒烟中心。我在车内闻到了一股明显的烧焦味儿，不由自主的开始咳嗽。路灯照射着夜晚的空气，似乎能看到屡屡烟尘。打开天气预报软件，AQI153！我们本来打算在纽卡斯尔旁边停车过夜，却被呛得不得不往前又开了100多英里，直到午夜过后，才冲出橘色污染区域。

  美国在2022年的空气质量指数平均值是37，污染最严重的城市俄亥俄州橡树岭的平均指数是96。对比下来，不难理解美国民众对这次空气污染感受到的恐慌。身处其中，我采访了是纽约市民L和S，以及长期追踪野火的美国雪城大学地理和环境学院名誉教授Jacob Bendix博士，试图解读这场突如其来的野火危机带来的气候隐喻。

  当地时间2023年6月7日，美国新泽西州恩，一名男子透过雾霾望向乔治华盛顿大桥，一边打电话。

  “一股明显的烧焦味儿，呛嗓子，红色烟尘的天空，一切充满了末日感。”从中国北方移居到纽约的L回忆了前几天的经历，“从6月6号到8号，这无疑是我所经历的纽约空气质量最差的三天！”

  6月7日，L没有戴口罩出门了，却发现大街上绝大部分纽约人重新戴起新冠疫情时期遗留下来的医用口罩。“医用口罩其实对PM2.5没什么作用，纽约市政府在地铁口发N95口罩，许多人去领取。”L告诉我，纽约州政府和市政府都发了通告，提醒敏感人群留在室内，学校取消了户外活动，但没有停学。城市公共服务没有受一定的影响，街头人流也没有明显减少。

  但一些户外公共活动被迫取消。在百老汇，《汉密尔顿》和《卡米洛特》取消了6月7日的演出，《表面》的主演朱迪·科默因呼吸困难在10分钟后离开了日场。公园里的莎士比亚取消了周四和周五的“哈姆雷特”演出。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的纽约洋基队和费城费城人队推迟了比赛。

  6月8日，华盛顿罕见地发布了紫色代码警报——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空气质量对任何一个人都“非常不健康”，而不单单是那些有呼吸系统疾病的人。美国国家动物园也被迫关闭，包括三只大熊猫在内的动物被带到室内避难。有害空气一直绵延到弗吉尼亚和印第安纳州。

  在TikTok上，这几天点击量最高的包括一些教人们怎么用胶带自制空气净化器的视频。用胶带粘在箱式风扇进气侧的自制过滤器效果很好，价格仅需10美元，四个过滤器粘在一起更好。

  “很多一直生活在美国的人们还是对这次空气污染反映非常大，躲进开着空气净化器的室内是一种避难方式。”L说，这些天，自己在家里也一直开着净化器。

  斯坦福大学地球系统科学副教授马歇尔伯克在推特上说，本周纽约市的烟雾事件规模比过去二十年的任何一次都要大，PM2.5值已经爆表。虽然纽约等东部城市的空气污染暂时缓解，但只要加拿大的野火还在熊熊燃烧，滚滚烟尘就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美国国家气象局的气象学家扎克·泰勒 (Zack Taylor) 警告说，虽然美国东北部空气污染有极大几率会出现暂缓，但烟雾可能会在今年夏天卷土重来。“这一切的直接来源显然是加拿大的大火。在这些火灾得到更好的控制之前，烟雾将继续飘散到大气中。根据风向和天气模式——其中一些可能有时会落入美国。”

  目前，加拿大各地有400多处森林大火在燃烧。自上个月以来，加拿大大火产生的烟雾一直蔓延到美国，但随着魁北克最近发生的火灾而加剧。仅仅在上周，魁北克就发生了150起野火，约有100起火灾被认为完全失控。

  当地时间2023年5月20日，加拿大萨斯喀彻温省，大火持续。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由于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加拿大火灾季节比以往更早到来，而且维持的时间更长。加拿大所有10个省都异常干燥或正在经历全面干旱，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有大量燃料准备好被不可避免的火花点燃。加拿大各地火灾已经烧毁的面积是每年这样一个时间段10年平均值的12倍。美国已向加拿大派遣了600多名消防员和设备，其他几个国家也在提供帮助，但火势不减。加拿大官员表示，这将成为该国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野火季节。

  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野火季节也带来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空气污染。长久以来，人们把空气污染的矛头指向工业污染和尾气排放，忽略了野火给空气污染带来的威胁。

  野火也被称为森林大火、丛林大火、荒地大火，是在可燃植被区域发生的计划外、不受控制和不可预测的火灾。大量可燃物、干旱和高温，通常会引发严重的野火。野火会向大气中释放大量二氧化碳、黑碳和棕碳颗粒以及挥发性有机物和氮氧化物 (NOx)等臭氧前体物质，这些排放影响区域可跨域国界和洲界。

  心血管专家Nidhi Kumar博士撰文说，我们现在正身处高浓度的污染物、毒素中，一氧化碳在大气中的浓度如此之高，不仅会导致患者的心脏问题，还会引起肺部问题和身体的一般炎症。

  瑞典科学家Wolfgang Knorr等在论文《21世纪气候和人口对野火空气污染危害的影响》中写道，“由于有毒烟雾的排放，野火对人类的生活造成了巨大风险，并对健康造成了巨大的危害。目前，在世界大部分地区，野火的PM2.5排放超过了人为来源的排放，而毁林或泥炭火的排放则是次要来源。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控制人为排放将不足以达到世界卫生组织的空气质量目标。”

  美国历来受野火带来的空气污染影响严重。Jia Coco Liu在论文《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下美国西部野火造成的颗粒物空气污染》中分析了2004年-2009年火灾季节美国西部561个县直接由野火引起的细颗粒物（PM2.5）的水平。他们发现，这6年中超过PM2.5监管标准的日子里，野火平均贡献了PM2.5总量的71.3%。

  为什么这次加拿大山火对北美空气影响如此剧烈？Jacob Bendix教授告诉我，首先，异常炎热和干燥的天气条件导致前所未有的火灾爆发，其数量和规模都破了记录。其次，我们遇到了一种罕见但并非史无前例的天气模式，它给了我们几天强烈的北风，将那些火灾产生的烟雾带到美国东部。这些事件的结合产生了异常多的烟雾，而且大部分被运送到了人口密集居住的地方。

  “欢迎来到烟天！”S此前一直在湾区生活工作，去年搬到纽约。对于一个加州人来说，她对这几天纽约的天气再熟悉不过，“红色的天空？擤鼻涕时有黑烟状分泌物？我们在加州都经历过。我是为了避烟，从美西搬到美东，讽刺的是，烟天好像也跟着我来了。”

  每年夏秋两季，干旱的加州都会经历难熬的野火季。2020年，加州有430万英亩的土地被烧毁。斯坦福大学研究人员估计，2020年加州因吸入烟雾引发了1200例额外死亡。当同样的故事发生在全球大都市纽约，大家对野火的关注被推向了新高度。

  自工业时代以来，世界已经升温了约1.2摄氏度，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增加了可能助长野火的炎热干燥天气的概率。一项由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协会支持的 2021年研究之后发现，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一直是美国西部炎热干燥火灾天气增加的主要原因。

  联合国去年的一份报告警告说，由于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到2090年全球野火的强度预计将增加57%。Jia Coco Liu估计，在未来的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下，2046-2051年，超过8200万人经历野火烟尘的频率和强度分别将增加57%和31%。北加州、俄勒冈州西部和大平原在未来可能会遭受最严重的大火烟雾暴露。在一直在变化的气候中，极端事件可能对人类健康产生重大影响。

  “这是一个很好的隐喻，说明全球气候系统有多么复杂，联系有多么紧密。”伊利诺伊州气候学家特伦特福特说。野火烟尘可以传播数百、数千英里，可以跨越国界，甚至洲界。面对发生在别国的山火，面对虚无缥缈的烟尘，除了寄望风和雨，人们能做的好像非常有限。“命运共同体”和“共同无力感”一起袭来。

  Jacob Bendix教授告诉我，这次加拿大野火产生的一些烟雾甚至会到达亚洲。”预计那时浓度会很低，不会造成重大问题。”但他提到，更令人担忧的是，近年来西伯利亚也经历了越来越严重的野火。随着这种趋势在未来继续下去，很可能会有足够多的烟雾到达中国东北地区，从而对健康产生重大影响。

  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么？在美国，最新的“少一点火花，少一点野火”行动显然还在发力，但还未达到目标。有研究表明，在美国，80%的野火都是由于人为粗心大意造成的。“少一点火花，少一点野火”呼吁人们扑灭营火，收紧拖车链条，以免它们在沥青路面上产生火花，尽早割草，不要在刀片能撞击岩石的地方割草，准备好灭火工具以应对碎屑燃烧，并进行安全的目标射击。

  从长远来看，我们一定要以更大力度缓解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Jacob Bendix说，虽然导致野火灾难的因素有多种，包括过去和现在的森林管理办法、人们居住的地点以及他们建造房屋和其他建筑物的方式、自然或人为的火源等等。但是，有一个因素会导致各种各样的环境中的灾害增加，那就是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因此，到目前为止，我们能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减少温室气体的排放。

  Jacob Bendix告诉我，由于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正在增加热浪和干旱的频率和严重程度，几乎能肯定的是，未来几十年世界大部分地区的野火数量和规模都会增加。

  “我们已经看到这种增长趋势，并且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它会继续下去。这些火灾将通过摧毁房屋和基础设施、破坏木材资源、产生限制人类活动和危害人类健康的烟雾以及偶尔杀死无法逃离火焰的人来直接危害人类社会。还会有间接伤害，因为火灾本身会将碳释放到大气中，因此导致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此外，北美大火产生的烟雾可能会使格陵兰岛的冰川变暗，使其吸收更多阳光并更快融化。融化的冰川导致海平面上升，因此产生额外的问题。”

  Jacob Bendix教授说，所有这些影响都提醒我们减缓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的紧迫性。虽然现在阻止其中一些影响可能为时已晚，但我们的行动至少可以有效的预防情况变得更糟。至少，尝试减少伤害永远都不可能太晚。